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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下来
是的,它是一条狗。
我们第一次见面时,它正躺在花园旁睡大觉,露出半只肥硕的身子,我吓得后退了若干步,一脸惶恐的瞪着房东说:“你……养了一头……狮子?”
房东一脸嫌弃:“是松狮啦,名字叫帅帅,傻狗一只,不信,我让它给你摇个尾巴。”
“不用了!”我咽了咽口水,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房东的好意:“第一次来,不好打扰狗兄休息……”
“你就放心的在这儿住下吧,它有自闭症,平时不爱搭理人,只有收租时,我才会牵着它挨家挨户去串串门。”胖房东和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“哦。”我深吸了一口气,假装自己的内心毫无波澜。
第二天,我一次交了半年的房租……
就这样,我以身犯险住了下来,每天站在阳台看着胖房东牵着他的傻狗四处闲逛,变得更加宅了。
那段时间,我陷入了人生的低谷,以写作为名过上了离群索居的生活,实则是因为失恋。每天无所事事,头脑中充斥着各种杂乱无序的念头。
我想着生的意义,想着死的壮观,想着爱的乏味,想着别处的人生,就是不想现时的困境。
香烟一根根的燃尽,好像我的青春就此将要熄灭。
有一天,一觉醒来,看到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房间,我抽风般从床上蹦跶起来,想象着自己是电影中触景生情、焕发新生的中二男主角,默默在心里比出剪刀手,想,贤君,你可不能就这么消沉下去啊!然后迅速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,剃干净了胡须,握紧拳头,对自己高喊起figting。
窗外有鸟在叫,虽然不是什么好鸟,但我觉得有必要打开窗子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气息。接着,我就看到了帅帅那张肥脸,那是我第一次正面看到它,果然有一丝傻。
我对它吹起了口哨,挑衅地说:有能耐你上来咬我啊!
我有恃无恐,因为我在二楼。
它像看傻×一样看了我一眼,然后转过头继续啃着橡胶球。
嗨,我这小暴脾气!我气愤地冲下楼,那一刻张飞、赵子龙、德玛西亚附体,我决定把这只狗作为我重新开始生活后,第一道需要跨越的障碍。我酷酷地牵起了帅帅的绳子,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家门,心里默念着:gooddog,gooddog,别咬我,别咬我,千万别TM咬我啊……
没想到的是,帅帅异常的温顺,它跟在我的身后,在草丛中嗅来嗅去。有一瞬间,我觉得自己好像牵了一只羊。
就这样,我提心吊胆地牵着它在小区里绕了5圈,忍受了若干异样的目光,偶尔有胆大的姑娘,还会上来摸一摸它的狗头,说一声:你家狗长得真漂亮哎……
我沉默不语,一脸严肃,因为我怕它禁不住诱惑,扑到姑娘的怀里,或者……咬上姑娘的大腿。
但后来我知道,帅帅是一只既没贼心也没贼胆的狗,它力大如牛,却胆小如鼠。
回家时,胖房东正在院子里刷牙,看到我一脸高傲地把帅帅牵了回来,他懵逼了10秒钟,然后含着一嘴的牙膏笑眯眯地对我说:贤君,下半年房租要按时交啊……
“哦。”这次,我的内心的确毫无波澜,甚至还有一丝想笑。
至此,我和帅帅成为了好朋友。傍晚时,我会带着它在小区里四处乱走,在草丛里,在屋檐下,在大树旁……
开始我还一丝不苟的握着绳子,毕竟它力大如牛。
后来我解开了绳索,认它在夕阳下奔跑,毕竟它看到隔壁的吉娃娃都会害怕地飞奔着来找我。
跑累了,我们会坐在路边聊聊天。我通常会点上一支烟,和它聊起人生。
我说:你知道一斤理想要多少钱吗?
它:……
我说:你知道一斤自由要多少钱吗?
它:……
我说:那你知道一斤爱情要多少钱吗?
它:……
恩,就喜欢你这样的聊天方式。
我喜欢大风大雨的夜晚,每当这种天气,我总会风雨无阻地带它出去走,然后我们在屋檐下被淋成了两只傻狗。
辛亏它傻呵呵的,不然第二天报纸肯定会登出:海淀区某青年雨夜遛狗,惨死街头。
我神经病般地觉得自己被治愈,偌大的北京城,终于有一个人……额,不是,是一条狗,肯听我说话了。
听上去有些悲惨,但事实上也并没有那么悲惨,至少它不会反驳我,也不会开导我,更不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。
我觉得我们度过了一段相当快乐的时光,每当看到它撒丫子飞奔的时候,我总能想起生命中不多的美好。
比如:年少时我在外公家度过的几个春秋,那里有麦田和炊烟,还有杨树和野狗。
比如:高中时我和小女友晃荡而过的青春,那里有透明的惆怅和腥臭的水沟。
比如:大学时我一个人虚度而过的时光,那里有连绵的大雨和来历不明的忧愁。
我常常摇头苦笑着对它说:你TM在夕阳下的奔跑,倒让我想起了逝去的青春!
每当这时,它总是留着哈喇子,嗅着路边的野草。
我想问它,你能听明白吗?但我没问,因为我知道这不重要。
后来,我找了工作,从胖房东家里搬了出来。临走时,我给它买了一包羊蹄子作为送别礼。
我说,那胖子要敢欺负你,你就来找我。
……
它低头啃着羊蹄子。
我说,我走了,有时间再来看你。
……
它依旧低头啃着羊蹄子。
我说,你TM真是个白眼狼!
……
它抬头看了我一眼,低下头继续啃着羊蹄子。
我叹了口气,上楼收拾了行李,站在阳台上抽了最后一支烟,告诉自己,又一段美好的时光就要结束了,这次连个送别的人都没有。
我把行李扔上车,站在围墙外看它啃完了最后一只羊蹄子。
搬家师父问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?
我说没有了,然后转身上了车。
我想我应该是回头看了一眼,帅帅终于抬起了头,两脚站立,灵敏地趴在围墙头;我甚至第一次听到了它的叫声。
我好像还小声说了一句:你看那条狗,真像一个人啊。
我记不清了,也许我并没有回头,帅帅依旧啃着它的羊骨头。
直到分别,它也没能和我说上一句话。
作者:贤君,一个普通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