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是紫荆路上最灿烂的那朵红花羊蹄甲,而我是嵌于地表的一坯泥土,每每我抬起眼,总能看到她淡紫色的柔软花瓣在温和的冬日暖阳下尽情沐浴光泽。
她绽放于12月的第一场冷空气过后,傲然挺拔于几个未绽开的花苞之间,挺立于一树矮矮的枝丫上,令过路的每一个有心人都难以对她视而不见。
我仰望过无数数红花羊蹄甲,从未觉得有哪一朵像她那样令我难忘,她灿烂、美艳、婀娜、极尽盛放,就连冬日的雨水洋洋洒洒落在她身上顺着她柔软的花瓣滴落而下,沾满浑浊烟火气的雨珠仿佛都成了纯净无暇的甘露。
“她真的很美,不是么?”在第无数次抬眼仰望她时,我忍不住喃喃出声。
“你说那朵长在矮枝丫上的花么?”一句淡淡的回应在我耳侧响起,饶是我再沉醉,也无端地被这声吓了一跳。
循着声音看去,一朵掉落在我身侧的红花羊蹄甲花萼正好整以暇地枕着脑袋、靠坐在一棵矮茎草上与我对视。
我打量了她枯萎了大半的身子一眼,应道:“那不然?这满棵的洋紫荆树,还能找着另一朵比她还要漂亮的花来?”
她给了我几个看可怜小子的眼神给我,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,“你大抵也只是井底之蛙观物,认知浅薄罢了,我们生长在树顶上的花,个个美艳动人,且绝不屑与她这样生于低处、搔首弄姿、只想着有朝一日能装扮他人宫室的花为伍。”
她说罢还冷哼了一声,仿佛这般更能表达她的鄙薄之意。
我一时被她噎住,沉默了半晌才红着脸顶她:“可你们那些长在树顶上的花儿从来就无人欣赏,所谓的美艳说不准也是妄自尊大,最终的结局还不是像你一样落于尘土、枯败衰老。”
她不怒反笑,翘起了二郎腿,脸上还多了几分恣意之态。
“我们生长在树顶上的花儿,至好的归宿便是归于尘土、化作春泥,无人欣赏又如何呢?我们反倒乐得自在,不用将心思都放在过路人对我们品评的期待上。”
看着她恣意潇洒的模样,我一时间觉得有些羞赧,只好心虚地将视线别过他处。
12月底,第二场冷空气轰轰烈烈来临。
我把脖子缩进泥衣里,却还是在猎猎寒风下忍不住地打哆嗦。
搓手呵气间,我又一次下意识地抬起眼。
那朵生长在低处、最灿烂的红花羊蹄甲顶着凛冽寒风,咬紧牙关、小心地护住她身上的每一片花瓣。
风呼啸着将她的身子吹倒、将她的绿叶华裳吹乱,她便耐心地整理好衣带,一次又一次地将弓下的身子挺直起来。
我看着她坚强不屈的模样,也不禁起了恻隐之心。
我想,像她这般坚韧的生灵,最终若是被折下作为欣赏之花、美人宫室,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?
阴冷的风雨过后,上次与我说话的那朵红花羊蹄甲花瓣已全然枯萎,化成了紫荆树下所覆盖泥土的一部分,与此同时,新年伊始的第一场暖阳也透过繁盛枝叶的空隙,洒了下来。
这一天,一个高高的男孩路过,突然停下了脚步,驻足于那朵最灿烂的红花羊蹄甲前。
她兴奋极了,摆弄出最美艳的姿势,脸颊红红、衣着得体地等待着男孩的选择。
男孩选了她,将她采摘了下来,准确说来,那男孩有些粗暴,几乎是将她的身子扯下来的。
我看她一直忍着疼,哪怕龇牙咧嘴也要马上将痛苦之色隐藏起来,对将她采撷下来的主人摆出最温柔的笑颜。
大概她在想,她很快、很快就能出人头地了罢,所以在这关键时刻,可决不能因自己掉了链子而被厌弃了。
那男孩看着她,将她身上的花瓣一瓣又一瓣地拔下,一边拔着,一边还念念有词。
最后也不知这男孩最后选择出了什么,反正欢天喜地地扔下她被剥得只剩下花萼花蕊的身体,大步流星地走了。
我看着那散落一地的花瓣,一时间有些心有不忍地再去看她那流出两道绝望的清泪的面庞。
她就这样静静地趴在地上,从一开始无声地流泪到嚎啕大哭,仿佛要整条紫荆路的生灵都要为她的悲惨遭遇而悲恸。
到底也是看着她从生长到灿烂的,我有些于心不忍,犹豫支吾了半天开口:“那个……你还好吗?”
她抽抽噎噎地抬起盈满泪珠的眼眸扫了我一眼,却并不回应我。
我一时间觉得有几分尴尬,抿了抿唇,还想说些什么挽救一下现今的尴尬局面:“你也别难过了,既来之则安之嘛,你看在这地上也有很多花花草草同你作伴啊,不、不比树上坏嘛……”
“你不过是地下卑贱的一坯土,你懂什么?”她带着哭腔厉声打断我,“我本就是为高贵而生,本就是要出人头地的,像你们这种偏安一隅、仰人鼻息的残花臭泥,谁、谁稀罕要同你们为伍啊!”
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,只好闭上了嘴,有些难堪地看向了别处。
……
不知不觉,冬已悄然过半。
那朵自诩为最宝贵的洋紫荆花在绝望和愤懑中流尽了眼泪,最终不甘地湮没在了一片又一片飘落在她身上的花瓣海中。
又是一个圆日高悬、暖阳普照的清晨,我抬起眼,努力地想要透过互为掩映的羊蹄甲状叶子和密枝交错的罅隙,看向树的顶端。
我想,究竟哪一朵才是最灿烂最美艳的红花羊蹄甲呢?
初审|林招辉
复审|林梦洁
终审|陈彦
作者:清尧子
公卫团委院报供稿
公卫团委创业实践部张宇豪整理编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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