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情感学院院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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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首语
这篇文章,献给我的那位患有“小气病”的父亲,也献给天下每一位虽患有“小气病”但却无比伟大的父亲。
01
眼瞅要到父亲节了,我打算给父亲在网上买两件短袖。因为闹不准父亲适合穿的尺码,我悄摸拨通了母亲的电话。许是母亲没压低嗓门儿,她报父亲的体重和腰围时,一不小心被父亲听了个正着。
电话那头儿立马传来父亲的连连拒绝声,我刚准备高声告诉父亲短袖不算贵,母亲就含着笑劝我不用理会他,“恁爹‘小气病’又犯了,现在嘴上说不用买,将来穿的时候指定比谁都欢腾......”
我笑着挂断了电话。后来在帮父亲挑选短袖的款式时,一时间竟在脑海里浮现出父亲那些年小气病发作的不少往事。
说实话,我打小就觉得父亲是个顶小气的人。
我记事时,父亲还在从事卖雪糕的营生,可即便如此,我小时候并没有因此而多吃上几口雪糕。
明明已经到了三伏天,明明车座子上的木箱子里还存有不少雪糕,可每次我盯着罩着白棉布的木箱子拼命吞咽口水时,父亲都会拿“天还凉,吃冰雪糕对肠胃不好”或“箱子里的雪糕都卖净了”等拙劣的谎言来搪塞我。
我知道父亲是舍不得那几根雪糕,为了能吃上雪糕,我没少噘着嘴晃动母亲的胳膊央她帮我在父亲面前说几句好话,可即便是母亲磨破了嘴皮子也白搭——那时候,只要是父亲认准的事,别说是母亲了,就连村里管事的也拿他没辙儿。
02
那些年,父亲的小气病不仅让我深受其害,就连母亲也未能幸免于难。
举个最常见的例子。母亲的钱袋子明明是贴身藏着的,可最清楚里面数额的永远是父亲。每逢母亲赶集或者走亲戚回来,父亲老喜欢捧着计算器把母亲当天的花销给算一遍。
算账时,父亲不光手指头忙个不停,就连他的嘴巴也一直没怎么闲着。今天赶集不该买那么多生姜,上回买的生姜眼看就要生芽子了;走亲戚拎半只白条鸡就够了,买一整只鸡不上算......
为此,母亲没少痛斥父亲上辈子是爱管事的老娘们儿,听到母亲的骂声,父亲只是笑笑。见母亲住了嘴,他又开始按动着计算器把母亲钱袋子的钱给算上一遍。
03
赶集、走亲戚如此,母亲给亲朋好友的添箱和随礼,父亲更不会放过了。
这家亲戚走得远,本不必劳神去添箱子;那家亲戚白事上随的礼有些大,他们往年也没向我们家随过那么厚的礼......父亲边说边飞快地摁着计算器。
大概是被计算器里尖声尖气的报数声给惹恼了,母亲经常会板着脸朝不远处的父亲扬起手里的菜刀,父亲见势头不对,立马换上一副堆满褶子的笑颜。“孩他娘,可千万别拿菜刀砍人,人骨头硬,别一不小心弄豁了刀口!”
母亲转怒为笑,她边用菜刀狠狠地拍碎蒜瓣边数落父亲的心胸小,可父亲却死活不愿意承认这一点。趁着母亲低头切菜的工夫,他又“觍着脸”吹起自己当年如何如何大方的牛来了。
父亲天南海北地扯了半天,母亲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。“你心壳廊子确实大,就跟大烟种子破十八瓣一样!”
农村人谁不知道大烟种子啊,那是罂粟花的籽儿,小得就跟蟑螂拉的屎似的,它若是被破开十八瓣,想必不拿放大镜是很难看清的。
听到这样离奇的奚落,父亲半红着脸钻进厨屋里帮着去烧锅了。我知道,父亲去厨屋里不光是想着帮母亲打下手,他更是想着要管锅头。
这道菜的油倒多了,那道菜里不称香油,今天的汤里磕两个鸡蛋就尽够了——只要一看到母亲的大手大脚处,父亲的小气病顿时就难以抑制地发作起来。
04
后来我读了初中,除了周末回家和寒暑假里见过父亲在母亲面前发过几次小气病外,平日里我再没受到过父亲“病发”的折磨。
也记不清是打哪一年起,许是母亲手里明晃晃的菜刀起了效果,也许是家里供桌下面攒的存折条子慢慢厚了起来,我竟发觉父亲的小气病出现了逐渐好转的迹象——有那么几回,父亲还出人意料地大方起来。
先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*昏,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,父亲竟拽着我和母亲去贾庄集南头的树行子里吃夜市。
当晚,他不仅点了三大海碗粉丝鸡汤,还破天荒地帮我和母亲称了两只软糯的酱香羊蹄。羊蹄的价格并不便宜,这令我和母亲颇感意外,我俩面面相觑了半天才敢下筷子开吃。
还有一次,村里大队号召大伙儿给东头的一户人家捐款。平日里我家和那户人家没多少来往,可一听管事的说那户人家“顶梁柱”倒了只撇下没粮没田的一老一小,父亲当即就从棉被下面的箔里摸出来两张蓝黑色的百元大钞。
天合黑儿上门给对方送钱时,父亲特意拉上了我,那晚,家里的那一大包面粉就是我一路扛到那户人家去的。接过钱,老太太激动地非要拉着小孙女给父亲磕响头,可父亲却摆着手边说“客气个啥”边带我离开了老人的院子。
05
从那天起,我对父亲有了很大的改观。其实不光是我,母亲也逐渐发现,虽然父亲在买菜做饭上面依旧喜欢絮叨来絮叨去,可一旦到了紧要关头,他一点儿都不会小气。
前两年,母亲因为胸闷来杭州就医,出发前,父亲眼睛不眨一下就从邮局里取出四万块钱现金来。在医院里,当医生盯着母亲拍出来的片子凝神看时,父亲一脸严肃地对医生讲,“只要有办法治,多少钱都不打紧。”
医生含着笑劝父亲放宽心,并宽慰母亲说目前的病情算不上什么大碍。一听到这,父亲的眼睛一下子红得比母亲还要厉害。
乘电梯下楼时,母亲边搓着手边戏谑父亲“难得大方一回”,父亲除了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外,再没有别的言语。最终,父亲带来的四万块钱没有带回老家,用他的话讲,“这钱原本就是攒着帮你买房用的,迟早都得给你。”
当时我执意不要,可父亲却执意要我收下,推来推去,好半天都没有个结果。就这样僵持了许久,后来还是母亲巧妙地用一句玩笑话化解了僵局。
“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,恁爹好不容易大方这一阵子,将来你想要都不一定舍得给了。”
我只好收下了。第二年五一放假回老家时,回杭州前我特意悄悄将这笔钱塞到了父亲的枕头底下。
当晚我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,电话里他将我好生数落了一通,直到母亲在一旁帮我说了好几嘴好话,父亲才在嘟嘟囔囔中挂断了电话。
......
06
想着这些往事,一不留神间,我竟勾选了系统默认的杭州这边的收件地址,我连忙修改订单。不经意间,网页里蹦出关于面条的促销画面来,估计是前几天我和母亲的通话被手机给猜出来了。
听母亲讲,最近一段时间她和父亲一直喜欢把西红柿鸡蛋面当成晚饭,“面条下着便宜,恁爹也热吃。”
记挂着这件事,我急忙又下单了两大包面条。望着手机屏幕里的老家地址,我的眼前又不禁浮现出父亲小气病发作的样子来。收到面条后,他定又要喋喋我瞎花钱了。
可我不怕,远在千里之外,即使父亲的小气病发作得再厉害,我也看不见听不着——这是近几年我第一次觉出离家远的好处来,可这点儿好处,在想家的痛苦面前,顿时又显得比大烟种子破十八瓣还要小了。
#父亲节#
——end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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